作为全球最大的两个经济体,中美之间的贸易摩擦不仅会对两国的宏观经济以及产业布局产生冲击,也将对世界经济产生深远的影响。

截至2018年底,美国对中国加征关税的出口商品金额已高达2500亿美元,在中国海关总署的统计口径下,约占中国对美国出口总额的56.7%,占中国总出口额的10.8%。从行业分布来看,美国对中国加征关税的范围涉及6048项HS(海关编码)八位数商品,涵盖绝大多数HS两位数子行业。其中,矿产品、木材及木制品、车辆等运输设备以及艺术品等行业的关税覆盖率最高,见下表。

美国对中国加征关税的商品行业分布

资料来源:西南证券,Wind,第一财经研究院。

一、关税对出口与GDP的冲击

美国对中国加征关税的直接影响是提高美国企业对中国出口商品的采购价格,而中国出口商品的价格弹性决定了中国出口受贸易摩擦影响的程度。西南证券(2018)通过对不同行业出口额进行回归来测算各行业的价格弹性(见下图),回归的自变量包括各行业的出口价格以及代表外部需求的 OECD 工业产出指数, 出口价格的系数则为所测算的价格弹性。

图 中国各行业出口价格弹性 资料来源:Wind,CEIC,西南证券,第一财经研究院。

回归结果显示,通信计算机电子、医药、渔业、林业等行业的出口价格弹性系数较为显著,其绝对值均大于1.0,表明这些行业出口所受到美国加征关税的负面影响较为明显;而纺织业、塑料制品业等中国竞争优势较为明显领域的价格弹性则很低,这些行业几乎不受加征关税影响。

从贸易方式来看,中国加工贸易出口的回归系数并不显著,这意味着中国加工贸易出口几乎不具有价格弹性;对一般贸易来说,出口价格上涨将导致出口额有较为明显的收缩,出口价格上涨1%将导致出口额收缩0.91%,因此对一般贸易加征10%的关税将导致出口额收缩9.1%,加征25%的关税将导致出口额收缩22.8%。

2017年中国一般贸易出口额占总出口额比例为54.3%,若该比例同样适用于美国对中国两轮加征关税的商品范围,则中国出口额减少区间为161亿美元至309亿美元。中国出口下降幅度取决于美国未来的关税政策。就美国对500亿美元中国出口商品加征25%关税、对2000亿美元中国出口商品加征10%关税政策来看,中国一年的出口额将减少约160.7亿美元;若美国对2500亿美元中国出口商品加征25%的关税,中国一年的出口额将减少约309.1亿美元,出口额增速将下降1.4个百分点,相应的GDP增速将放缓0.25个百分点。

国泰君安(2018)的测算则遵循了凯恩斯对于贸易收支的理论模型,即一国对伙伴国的出口取决于两国货币的实际汇率以及伙伴国的收入。美国对中国出口商品加征关税等同于增加美国企业对中国商品的采购成本,提高人民币兑美元的实际汇率。国泰君安(2018)采用人民币兑美元实际汇率、人民币有效实际汇率以及美国GDP增速这3个自变量来对中国对美国出口额进行回归。回归结果显示,中国对美国出口额对人民币实际汇率的弹性为-2.43,即如果美国企业承担所有关税增加的成本,关税增加1%将导致中国对美国出口额下降2.43%。

在此模型下,根据美国政府未来关税政策的变化,中国对美国出口额减少区间为789.8亿美元至1518.8亿美元。就美国对500亿美元中国出口商品加征25%关税、对2000亿美元中国出口商品加征10%关税政策来看,中国一年的出口额将减少约789.8亿美元,中国总出口额增速将下降3.29个百分点,GDP增速将下降0.54个百分点;若美国对2500亿美元中国出口商品加征25%的关税, 中国一年的出口额将减少约 1 518. 8 亿美元,出口增速将下降 6. 4 个百分点, 相应的GDP 增速将下降 1. 1 个百分点。

目前各界就中美贸易摩擦对出口冲击的影响均建立在一个统一的假设之上, 即美国进口采购企业将全部承担额外的关税成本, 但现实情况远比这个假设要复杂得多。从实际情况来看, 中国出口企业同样会承担部分的额外关税成本来确保美国进口商的订单; 为防止中美之间的贸易摩擦进一步恶化, 一部分美国进口商已经开始选择在其他国家开设工厂和供应链。在垂直化分工的今天, 多个市场的动态博弈将使贸易摩擦的经济影响测算变得更为艰难。

二、 关税对就业的冲击

美国作为中国最大的贸易伙伴之一, 对中国拉动出口企业人员就业有重要作用。 以 2016 年数据为例, 中国对美国出口所拉动的本国就业达 1

452 万人, 其中加工贸易就业与一般贸易就业的比例约为 1 ∶ 2。 在 2012 年至 2016 年间, 中国对美国出口中一般贸易拉动的就业岗位变化相对稳定, 每年约增加 1 000 万至 1 200 万人次, 而加工贸易拉动的就业在 2013 年达到近 600 万人次的高点后, 已逐步回落至 2016 年的 400 万人次左右 。从对就业的拉动数据来看,相较于加工贸易出口行业,中国对美国的一般贸易出口行业所受到加征关税的负面影响将更为显著。

周景彤和梁婧(2018)认为,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国内就业的影响程度主要取决于两个主要因素:一是中国出口商品对美国市场的依赖程度;二是中国出口商品的价格弹性。以中国工业企业为例,通过中国对美国出口额占销售产值的比例来衡量中国出口对美国市场的依赖程度,2017年数据显示,中国工业企业对美国市场的依赖程度为2.8%。在制造业细分行业中,家具制造业、仪器仪表制造业、娱乐用品制造业、服装业、计算机及通信电子设备制造业等行业对美国市场的依赖程度较高(见下）

图：中国制造业细分行业对美国市场的依赖程度 资料来源:中国银行国际金融研究所,第一财经研究院。

在静态测算中,我们假设中国出口价格弹性同样等比例适用于就业。2017年,中国工业企业整体从业人员为8493万人,以中国工业企业对美国依赖度为2.8%进行计算,美国对中国加征关税将对330.5万人产生潜在的直接影响。假设中国出口弹性系数为-2.43(国泰君安,2018),中国就业人数下降区间为60万人至116万人。就美国对500亿美元中国出口商品加征25%关税、对2000亿美元中国出口商品加征10%关税政策来看,中国一年的出口额将减少约789.8亿美元,就业人数将下降60.7万人次;若美国对2500亿美元中国出口商品加征25%的关税,中国一年的出口额将减少约1518.8亿美元,就业人数将下降116.8万人次。

静态测算只考虑了直接受到贸易摩擦影响的出口企业人员就业,但事实上,贸易摩擦对中国就业的影响要更为深远。在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初期,中国相对低廉的劳动力成本是促进中国外贸出口快速发展的重要原因。但近年来,中国劳动力成本上升幅度明显,根据第一财经研究院的测算,在2000年至2017年间,中国制造业单位劳动力成本上升49.5%,而同期美国制造业单位劳动力成本仅上升2.1%,世界主要制造业国家单位劳动力成本上升幅度的均值为5.2%。中国劳动力成本的上升以及土地、能源等生产要素价格的上升,使得一些中国制造业正在往东南亚等地区迁移。相较于东南亚等新兴市场地区,中国制造业的优势在于有着更为完善的产业链,而中美贸易摩擦对就业所带来的负面冲击也会经由中国的产业链产生连锁反应,对非出口的制造业和服务业企业带来沉重打击。

《中国系统性金融风险预警与防范》 杨凯生 / 杨燕青 / 聂庆平 等著 ，2021年4月出版